很多人丢过钱包,这是很糟糕的体验。但对一些人来说,丢了钱包中的“钱”反而是最不要命的问题。
热播剧《沉默的真相》中一段经典片段,是最好的注释。
故事发生在2000年后的数年间,剧中主角江阳本是一个在职场上意气风发的检察官,但为查明一件冤案真相而被栽赃嫁祸入狱,出狱后只得靠修手机手机贴膜为生,人生境遇一落千丈。故事发生在他出狱后的一天,和两老友相聚吃火锅时。
本来是还算值得高兴的酒局,却在江阳发现不小心弄丢了钱包戛然而止,一时间主人公表情悲伤茫然、不知所措。有钱的老友说,多大的事,丢多少钱,我补给你。江阳说不是钱的问题,还有身份证也丢了,要补办。干警察的老友又说,我就是做这个的,我让专人帮你补;但这些安慰于事无补,主人公止不住落泪,甚至最终情绪崩溃。
很多人被这场戏打动,有人说,这就是一个成年人被现实击垮的瞬间。
不过还有人做出另一番解释:江阳丢的旧身份证上,照片是当检察官时意气风发的样子。而现在再怎么补办,新身份证上却永远也找不回——他仅存的,能体现当年骄傲与自信的“信息”了。
他丢的不只是钱包,而是本应该精彩的人生。
对于剧情而言,这可能是一种过度解读,但在现实世界中,却不乏真实写照。
因为身份信息的丢失,对每一个人而言,从来都不是一件小事情。
与财物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相比,身份信息的丢失,甚至是更糟糕的。
剧中江阳所在的时代,身份证是他身份信息的象征,而现在,证明我们身份信息的象征,多了一部手机。
在网络社会,丢掉手机,就是丢掉身份信息,也等同于将钱财拱手于人。
前一阵,有个热帖刷屏,一个网络安全工程师丢了手机,结果被黑客团伙用手机中Sim卡瞬间攻破关联的所有网络资金账户,转账,办理贷款,套现等一系列工作,而作为技术专家的博主竟一时间无计可施。
曾几何时,我们要证明是“自己是自己”是一件难事,为此还有不少社会新闻少了热搜,证明官僚机构对民众的身份证明刁难。
但现在,别人可以很容易通过一部偷来的手机,证明他就是你,你就是他,手机已经成了我们的网络身份证,验证码就是“你”在操作的证据。
更要命的是,和丢失钱财相比,人的身份数据信息丢失是不可逆的,是永久的。
丢一件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,我们是可以找得回来的。而一旦找回,物权的转移是确定无疑的。
你重新拥有了丢失的东西,窃贼永远的交还了赃物。
但是信息的丢失,本质上是无法找回的,丢失信息,意味着永远的失去。
因为即使我们抓到了盗取的信息的人,也无法确保丢失的信息在他人的设备上已永久删除。
更何况很多信息,是看到即得到的。在没有掌握《黑衣人》中记忆擦除方法之前,信息泄漏是一条单行道。
也就是说,对于信息窃密,只有事后的惩罚,没有真正的追回。
我们在之前的奇客故事文章《数据不是石油》中曾论证,数据是有生命力的,而基于身份信息的数据,甚至可以看作是人在数字世界的人类本身。
因此,信息贩卖者,其实就是新时代的“人贩”。
可怕的是,我们在享受数据信息驱动的数字经济为我们带来的好处时,对此状况带来的负面效应,是毫无准备的。
第一,身份平台没有做好准备。
在手机成了我们的新身份证时,在运营商实际上成了数字时代的户籍科时,运营商的管理职能是缺位的。
在工程师丢了手机的案例中,原机主和黑客一个晚上轮番进行手机Sim卡挂失和解挂,往复争夺十数次,客服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是存在问题的。
第二,商业服务方也没有做好准备。
对于网络数字服务提供者而言,它们的安全机制,就是要你提供的更多的数据,拿到你的手机号码,你的邮箱,你的指纹,未来可能还会有虹膜数据。
服务方表面的理由,是为了交叉验证更加安全,但这其中的悖论是——我们为了数据安全,反而要公开更多的数据。从邮箱到指纹,这些越来越隐私的数据,为更严重的安全隐患埋下伏笔。这种安全机制,无异于用海水解渴。
第三,监管部门也没有做好准备。
欧盟是最尊重公民数据隐私的区域之一,推出了GDPR——世界最严格的法规保护用户数据。
但它的逻辑同样存在缺陷,GDPR的机制是将数据决定权完全交给用户,但一次我和《大数据时代》作者、牛津大学教授维克托·迈尔-舍恩伯格(Viktor Mayer-Schönberger)沟通时(详见《对话维克托教授:再见金融资本主义,你好大数据资本主义》),他抱怨的说,如果用户能判断何时交出数据是安全的,还要监管部门干嘛呢?
在所有人都没有真正做好准备的时候,数字时代就这样轰鸣而来,开始控制着我们的生活和工作了。
而我们的选项似乎也只剩下0和1,选择0,就是拒绝一切网络服务,隔绝于数字世界。选择1,就是在数字世界裸奔,别无他法。
钱包、保险箱是用来收纳和保护“钱”的,可是我们如果甚至都不再使用印刷而成的“钱”的时候,收纳保护数据的“信息包”和“数据保险箱”由谁来提供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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